2011-02-07中國時報【周平】
在台灣,過年像是整體社會的通過儀式。平常日子裡,高度工業化的台灣,人 們的身心狀態必須順從那機械化的抽象時間刻度。大家的步伐皆好似樂譜上每分鐘兩百拍的急快板。來自神話傳統的年獸突然掌握了指揮棒,牠以農曆這個農業社會 的時間節奏,讓社會瞬間進入每分鐘不到六十拍的極慢板。其中有些人的樂譜上,甚至出現了休止符,或沒有拍號的散板。
過年,讓人們有機會 暫停庸俗化的事務,以較自由的節奏駐足細細品味那溫馨的傳統、親情、友情或自然之美。這一段集體休假的狀態,讓社會得以喘息、充電或蛻變,為接下來的再出 發裝填新的燃料或能源。對許多人而言,年假可以跳脫世俗化的理性,讓自己重新注入神聖性和情感性的生命動能。我與家人在這一段珍貴的假期中,除了一起同樂之外,初二當天也曾前往台北觀賞花博。希望能在花海中接收大自然的能量。
對於賞花的心境,我喜歡白居易『常慶集』詩集中的「花非花」段。所謂:「花非花,霧非霧,夜半來,天明去,來如春夢不多時,去似朝雲無覓 處。」這如花似霧的朦朧和如夢似雲的剎那生滅,由黃自以四句體樂段譜成慢節拍的歌曲,更添花的柔媚和自在。我常喜歡以緣起性空般若智慧來參悟那花的因緣變 化和空無自性。
博覽會是現代性的產物,特別跟現代國家的國力展示息息相關。對於以博覽會的景觀形式來呈現台灣意象,呂紹理的「展示台灣:權力、空間與殖民統治的形象表述」一書,有精闢的分析。「台北國際花卉博覽會」可說是繼日本殖民政府以帝國的權力系統來展示台灣後,中華民國政府第一次以舉國之力,藉科技中介,以花卉為象徵,向世人宣示「台灣的驕傲」。
從觀賞者的角度來看,我感受到系統化的理性力量有效地讓眾人有序地排隊進出各展場。專家統將展場空間建構成五彩繽紛的花海地景。各館內則 有各類花藝和各地的庭園設計,也有以科技創造的機械花朵和虛擬的昆蟲與花粉等。在博覽會的景觀框架中,我們可以藉專家知識的巧思將花景清晰地盡收眼底。但 以視聽感官為主的觀賞情境,其他感官似顯得遲鈍而不重要。花博的用心讓我看到了許多精心設計出來的「美麗的力量」,但這看見的同時,卻意味著許多的看不見。我特別看不見那花在自然界中的人文和生態系生滅變化。
在暖暖的初三冬陽下,南寮海邊的一片金黃色油菜花田中,我與家人踏進了花海。身邊飛舞著蚊白蝶和蜜蜂,不遠處則有成群的白鷺鷥自在地尋覓 食物。我嗅到鹹鹹的海風,嘗到七旬老農就地拔起的鮮嫩菜葉,聽到鳥叫蟲鳴和年輕學子在花田中合照時的嘻笑聲。與老農聊到他「道法自然」的道家哲學,並得知 在這段休耕期間,各種動植物形成了自然的生態系統。
數日後,油菜花即將成為非花的綠肥,田地將重啟水稻周期。在這因緣生滅的當下,我的感官全面接收著大自 然的神聖能量。
(作者為南華大學應用社會學系主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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