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間異語：當醫師自以為是神的時候

人間異語：當醫師自以為是神的時候
2011年 02月19日 蘋果日報

Q：最近立院通過，只要家屬同意，治療無效的末期病患可以撤除維生設備，有派醫師認為，這是殺人法案，作為推動者，你的看法？
A：2000年，一個醫界大老來成大演講，就大罵這條法律「立委沒事幹，去定條殺人法律。」我坐第一排站起來說，這不是殺人法律，我們完全反對安樂死，但這條《安寧緩和醫療條例》是避免病人延長痛苦。這些年，我親自照顧的病人數不盡，為他們做遺體護理，跟他們道別的也超過上千個。
以前，我們對所有往生病人都急救到底，常常救的卻是屍體，內臟都腐爛了，管子一拔，三分鐘就有臭味。為他們做病理解剖，器官都腐爛，怎麼活？

Q：是不是外科醫師較認為，不管病患救不救得起來，都要救？
A：這跟科別沒關係，跟人格特質比較有關。我在醫學院教了20年，會遇到兩派醫師，一種是謙謙君子，知不足而學。一個外科醫師在聽完我講醫學倫理後回應：「身上到處都可以開洞，要我插管開洞小case，10秒就好；可是管子在我手裡，我思考要不要插，卻要2個鐘頭。」
另一種是不可一世，極為驕傲的。他們認為，人文倫理沒什麼好學。我早年當護士初次遇到這種醫師就嚇到。有個病人心臟要開刀，醫師說成功率50％，那時醫院沒佛堂，他就在醫院後放個香爐要拜拜。醫師剛好去查房，問病人去哪，其他人就說在後面。我跟著醫師去看病人，醫師問他在幹嘛？他說：「明天手術，我在拜拜求平安。」結果醫師說：「你拜什麼東西？你應該拜我，你的生殺大權都在我手裡。」很年輕的醫師，竟把自己當神了。
生命會走自己的路

多年來這種狀況在醫院仍會發生。有個阿嬤，對生死看法很健康，把自己的壽衣壽鞋都縫製好了，骨灰塔也買好了，是個人格非常優美的老太太。她進出病房多次，前後5年都活得很好 。最後乳癌轉移到全身。
她身體很弱，跟家人說，不要治療。結果落在某醫師手裡，他說：「怎可不做化療，在我手裡的病人，我不准他死亡。」還跟家屬說：「你們就這麼不孝，放棄媽媽嗎？」孩子問化療有救嗎？醫師說：「當然有，你看她過去5年不是活得好好的？現在轉移，我用更強的劑量，讓她再活下去。」
五個孩子哭著跪在媽媽面前說：「我們愛妳，需要妳，請妳治療。」媽媽不得已做化療，只做3天就斷氣。家人後來對醫師說，我們全家恨死你了。
每個醫師初心都想救人，但沒一個醫師能醫好所有病人。我們為生命盡力，但生命會走他自己的路。
記者陳玉梅採訪整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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