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-02-06中國時報【邱天助】
以前,在學生時代,時常會聽到某些「教育家」、「文學家」、「人類學家」、「歷史學家」或「社會學家」的名號,包括葉石濤、鍾肇政、錢穆、羅光、辛志平、衛惠林、董作賓、傅斯年等等。耳聞他們的真知灼見或感人事蹟,心底每每湧起一股熱泉,並且勉勵自己「有為者亦若是」!
如今,在大學校園沉浸多年,有一天,猛然醒覺,曾幾何時,在台灣,這種「家」的稱號逐漸消失,尤其在人文社會學界,大「家」似乎都不見了。
基本上,要被賦予「家」的尊稱必須具備兩個條件。首先,他必須見解獨到,形成一「家」之言;其次,他必須能為大「家」付出,對社會有所貢 獻,受到社會的認同。這些人往往具備公共知識分子的特質,不但在人品、涵養、眼光、資歷和學識方面有足夠的水平。最重要的,他們敢獨排眾議,不趨炎附貴。 例如,薩伊德、阿宏、漢娜.鄂蘭、海耶克、里奧.史特勞斯、沈恩等人皆是。
以大學的自由學風,應是最能孕育名家的地方。回想昔日,大學校長地位何等尊崇,如今,在當前的教育制度下,多數校長已經淪為教育部派駐校 園的CEO,只能執行一些標準化的作業程序和要求,哪敢奢談大學理想,最多只能私下感嘆其志難伸罷了。即使是教育部長,也無法掙脫一些政治團體、專業組織 或其他壓力團體的綁架,難有大刀闊斧的作為,足以留下歷史美名。試問社會大眾,幾年來,能有幾人記得那位大學校長或教育部長的事蹟與聲名?顯然的,在台 灣,「教育家」的身影似乎越來越模糊了。
名家的隕落,知識生產的模式有極大的影響。台灣的大學知識場域內,學術生產常常不是自主性知識活動的結果,或是基於深層的社會關懷,而是根據某種特定的知識規畫(例如國際化、SSCI化),或以國家發展的邏輯為原則(例如提升國家競爭力),而由某種特定的「集體性」、「規範性」知識生產機器的生產和再生產。
在標準化、規格化的高等教育制度下,教授們須服膺於制度性規範,依據SSCI產量、教師評鑑的規則,去扮演政府公務員或工廠作業員的角色。使得原本獨立自由的學術工作者,逐漸被收編在國家生產體制之下,淪為執行國家意志的重要工具,以獲取制度的額外利益,領取彈性薪資,甚至隨時待價而沽。
他們所在意的是學門內正統性、合法性地位的取得,以爭取場域內發言與審核的權威性。因為,有了這種權威,就能規定什麼是場域內最具有優越 性的產品,因而控制知識再製的權力,也控制學術利益的分配。多年來,台灣的大學學術工作逐漸失去與社會的聯結,學術的生產僅剩圈內人自我消費、自我評比或 自我參考的價值,外界不知他們所為何事,他們也不須跟外人交代所做何為。慢慢的,台灣沒有「學家」,沒有「學者」,只有知識生產者,甚至按件計酬的學術作 業員。
後現代知識的轉折,強調的是知識的個別性、差異性與多元性。不知我們何時才能摒棄SSCI知識霸權,以寬廣的態度,接受並期待各式各樣知 識的產生,甚至透過一些原來被壓制或被忽視知識的甦醒,進行自我反思與批判,讓一些被剝奪資格知識的再次出現,也讓知識的宇宙充滿大大小小的星星閃爍。有 朝一日,也讓大「家」的身影在台灣慢慢重現。
(作者為世新大學社會心理學系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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