旺報 刁卿蕙
維基洩密」(Wikileaks）公開大量美國政府的機密檔案，媒體頻用聳動字眼形容，但看了歐美各大報紙，刊載的多是些似曾相識的破碎報導，所謂的大洩密，已都經過篩選掩飾了。外交官當間諜，不早已是個公開祕密了嗎?
明眼的有心人都知道，洩出來能看見的不及萬一，背後牽扯更多更深更嚴重的利益糾葛與密謀共構，就無法形之於文字了。
掌握話語權者主宰
說謊與圓謊，是人的天性。嬰兒從搖籃起就會假哭要人哄；大多數人從日出張眼到日落閉目，一天乃至一生的活動，就這樣以動作或言語，虛虛實實，真假莫辨地渡過了，連睡著時做的夢也是假的。
人類說謊的本領因修辭學的訓練與經驗累積，日益精進，小自個人大到國家，甚至種族，都是活在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謊言中。人類說謊常是為了要制敵機先，要活命，也為了要占上風；而當沒有利益糾葛衝突時，大多數人也仍樂此道而不疲，這是劣根天性。
說了謊，如何圓謊，如何免責脫身，關乎成王敗寇。公理與正義，其實是由掌握語言權者所界定，視時機與立場而有了各式面目。
歷史教訓常會突顯大謊言中的小誠實，以頌揚人性高貴光明面，這些美德通常是悲劇英雄們的專利。夠格被封英雄者，是他們多具備高貴情操；然而，總的來說，無論中外，越是高貴智性者，越是會失敗到天地不容。其存在價值的最大目的，是給予後代一個理想典型，好教人類不至因邪惡天性而無止境地繼續敗壞下去。
當人間成了魔鬼的煉獄，邪行者的遊樂場，也就是末世了。太陽底下無新鮮事，網路時代，大眾早已對所謂的各式祕聞麻木了。維基洩密的作為，給有識者的傷感，應多過嘗禁果時該有的刺激吧？
維基洩密之不堪處，在於人類好不容易才戴上的「誠實」面具，又再次遭到無情揭除。這次非以殘蠻的戰爭手段，而是以人心所嚮往的文明形式，亦是打著公理正義的大旗幟而行的。
其中最大的荒謬是，它立基「言論自由」的普世價值，挑戰了另一個標榜民主自由，言必稱公理正義的大國度──美國。
維基洩密無情地揭露了講人權的大國，竟也跟小人物一樣，淨幹些偷雞摸狗，見不得光之事，這令其鼓吹的普世價值益顯可笑。民主先進大國之所以為世所崇，就在於她更應該服膺其自己高倡的道德標準，而非在跟第三世界比爛。
撕破假象瓦解羞恥
雖然箝制自由，無孔不入探人隱私的情報系統是國與國間交往的必要之惡，獨裁國家尤其粗劣得毫無忌憚。歐美先進國家雖或有暗地進行者，仍需表面鋪陳，大加粉飾，彼此心照不宣。除非國家想讓人民知道，否則人民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「消息來源」。只有在更大的集體利益衝突時，資訊才會可能走漏，被選擇性地曝光，如尼克森的水門案。
大眾原本對國家仍有一定程度的信任；惟美國馬首是瞻的其他小國寡民，仍還迷醉好萊塢式電影中，對抗邪惡、誠正必勝的英雄主義。
而一個亞桑傑（Assange）的維基洩密，卻撕破了假象，令說謊者無所遁形，無能自欺。
然而，更深沉巨大的悲慘後續效應在於：當國家說謊的行為一旦公開，基於國家安全需要的理由，被默許成為既定模式後，其人民個體對撒謊應有的羞恥心，也會跟著瓦解了。
活在大謊言中的小個體，如何因應周遭環境道德價值觀的崩解，如何看待加諸己身的不公不義？如何為了生存，而也被迫跟著扭曲對美德的認知？要以何種道德準繩來教育下一代？維基洩密案再次試煉了人類文明社會的進化成就，人性仍在懸崖，返身即是萬劫不復的深淵。
（作者為旅美時事畫評家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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