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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7月29日 星期五

中時專欄:林谷芳》衣懷寶珠而不自知

 
林谷芳

儒家
大陸前期的貶抑自家文化,但這些年則有令外界醒目的國學復興,惟其焦點亦只在儒家。圖為「《人文頌》與儒家文化的當代傳播」研討會現場,深圳市委常委、宣傳部長、《人文頌》總策劃王京生(右2)講話。(張嘯威攝)
《法華經》與《華嚴經》在大乘佛經中並稱雙葩,《法華經》向稱經中之王,以一乘佛法為依歸,要諸方弟子、羅漢、菩薩等不能「得少為足」,而以「衣懷寶珠」之喻示此。
「衣懷寶珠」之喻,是五百羅漢在世尊宣說一佛乘之理後,聽聞大法,心有所感,方知過去「便自以小智為足」,乃有此嘆:「世尊,譬如有人至親友家,醉酒而臥。是時親友官事當行,以無價珠寶,繫其衣裡,與之而去。其人醉臥,都不覺知。起已,遊行,到於他國。為衣食故,勤力求索,甚大艱難,若少有所得,便以為足。於後,親友會遇見之,而作是言︰『咄哉!丈夫,何為衣食乃至如是。我昔欲令汝得安樂,五欲自恣,於某年月日,以無價寶珠,繫汝衣裡,今故現在。而汝不知,勤苦憂惱,以求自活,甚為癡也。汝今可以此寶,貿易所需,常可如意,無所乏短。』」
這「衣懷寶珠,而不自知」之喻,常為人引用。禪門所講,世人妄心追逐,遂「頭上安頭」、「騎牛覓牛」,亦如此意,只是衣中珠寶是他人所縫,而頭與牛則原自家所有。總之,往外馳求,而不觀照自家立腳處,正所謂「勤力求索,甚大艱難」,甚且以此勤力求索,竟讓自己不知伊於胡底。
個人修行如此,文化發展亦然,返觀自家立腳處是個基點,否則就喪身失命,而當前的台灣則不免令人深有此嘆!
台灣的文化具特質,而其優勢之大者,其實在儒、釋、道三家的自然生根,沁潤於生活,作用於文化,修行於生命,這正是讓同樣接續於三家,同談中國文化者所向來肯定的。
以儒家而言,台灣的人倫規範、溫潤人情,早為大陸人所讚嘆。而這,除了傳統社會的倫理在台灣不曾因政治運動中斷外,前期儒家文化之入於教學系統也是主因。
以道家來說,傳統生命本多「外儒內道」,無「道家之山林」,只「儒家之鐘鼎」,人生必不堪負荷。而在台灣,一反於民國乃至一九四九年後的大陸之視道家為「人生消極之說」,台灣的學界、藝術家則一如歷史中的文人常多寄情於此,整個社會也較寬鬆自在。
就佛家而論,則台灣釋家之盛乃近代之最。許多社會文化的發展,離開40~50年來佛法之昌盛,就無法做完全之解釋。台灣社會於人之出身高低、成就大小更具平等心,台灣有華人世界最大量、最普遍,也最放下身段的志工,台灣社會更成為在華人世界中唯一對外在欲求不那麼追求的天地,這種種都與釋家的終極關懷有關。
嚴格說,這些特質原只是三家內在理路情性的自然發展,但衡諸其他華人社會,仍不得不說,在此,正顯示出台灣的殊勝。
相較之下,海外華人社區先天條件原就不足,即以華人占人口絕大多數的新加坡而言,其力之所及,也僅能倡議儒家;而香港社會,雖三家都言,卻一樣也只在儒家上有其可觀。當然,談比較,最可參照,也最有意義的,是在中國大陸。
大陸前期的貶抑自家文化眾所周知,但這些年則有令外界醒目的國學復興,惟其焦點亦只在儒家。畢竟,在超英趕美,在競言「高大上」之成功術的社會,道家仍只被定位為「消極」;而佛家的「超越」亦不成其正當,世俗化的佛教反成為應和此潮流之所需,以紫奪朱乃至神道設教竟成顯學。坊間戲言,北京朝陽區有世界最多的仁波切,而此仁波切盡多應於世俗之請,即可見其一般。
正如此,外人到台灣,稍加觀察,即可感受三家形貌仍具體而活。而此形貌原成於歷史,其在歷史中對生命的主要功能,我曾以「儒家的社會性、道家的美學性、佛家的宗教性」構成中國文化的鐵三角稱之。此鐵三角,在台灣,正儼然而在。
這儼然而在,形成對華人世界的吸引,也正好予其他文化參照,更是未來發展之基,可惜,台灣衣懷寶珠而不自知,乃至自棄於此,只往外「勤力求索」,其「甚大艱難」乃成必然,長此以往,固必錯失歷史契機,洵至返身無期,亦未可知。
(作者為台北書院山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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